[梁皇无忌/史艳文]明灯
一、
炽阎天来报说，有个自称云海过客的家伙求见帝尊，说是帝尊的旧识。
炽阎天想，邪神将许多年不在魔世，却不知这是几时来的旧识。
梁皇无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名字。云海过客。忽然低呼一声：“啊……快引吾去见。”
梁皇无忌远远地见到人时，几乎认为自己想错了。这人一身华裳，手执羽扇，全然不是那人的习惯，背脊到是依旧拔得笔直。
“梁皇前辈。”那人转过身来，声音谦和有礼。
果然是史艳文。
不过“史君子”三个字梁皇无忌却也没喊出来。不知出于何种原因，这人简单的易了容，就连炽阎天也未曾认出来。
等炽阎天离开了，梁皇无忌才还了一礼，“史艳文，久见了。”
云海过客笑了笑，“梁皇先生好眼力。”他挥了挥羽扇，“艳文听闻修罗帝国返还魔世，先生成了新任帝尊，任务中途便迫不及待来见，先生见笑。”
梁皇无忌又打量了他一眼，“吾先前特意前往拜访帝女精国，未曾见到史君子，公主说史君子有事外出，原来……”
“惭愧，先生却也一眼便识出了艳文。”
“云州大儒侠的称号，魔世中人或许不知，但吾又怎可能不知，光是听云海过客这名字，也足够吾猜测了。”
云海过客垂眼，“终究是这一身比较适合艳文在魔世行走。”
梁皇无忌豁然道：“不过是皮囊。早前二师弟总担心吾身上灵尊的封印会破裂，直至二师弟走后，吾以魔身入道，且相安无事，才知魔与道，不过一念。”
“如此，莫前尘先生如若泉下有知，也定当心慰，啊……中原魔祸终以先生退回魔世做为收场，却是连累了先生的清修。”
“哈。”这话让梁皇无忌也忍不住轻笑，眼见史艳文眼波含疑，又道：“我入魔世之前，俏如来前来作别，也说过这同样的话。”
“精忠……他还好吗？银燕，他们都还好吗？”话到此处，史艳文的语气才有些急促起来。
“他们都很好，银燕也成熟不少，他们非常挂念你。”梁皇无忌皱了皱眉，“你身上有伤，或者说，你身上伤还没好彻底。”
梁皇无忌从他急促的气息里听出些虚浮，忽然想起了俏如来说过，他是自魍魉栈道离开，莫非——
“诶呀是呀，史艳文当时舍命护送他的儿子俏如来从魍魉栈道离开，浑身浴血，只差没死，哪有那么快就能全愈的哦。”
一道人影忽然闪了进来。来人多看了几眼梁皇无忌：“邪神将，啊不对不对，应该说，参见帝尊。”
梁皇无忌与史艳文齐齐看向这人。
“公子开明。”
“策君？”
公子开明歪了歪脑袋，“啊抱歉，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哦，我是专程自沉沦海赶回来参见新任帝尊的，不想刚好撞见，嗯嗯嗯，史艳文啊，我最近也有听闻云海过客的名字，想不到，没想到，难想到竟然是我以为还在帝女精国养伤的你哦？”
史艳文微哂，“艳文伤势已无大碍，有劳策君惦记。”
“公子开明，想必你已知晓，修罗帝国三尊已折其一，啊……”梁皇无忌一叹，“沉沦海之事吾要与你详谈，正好，俏如来亦有几句话要吾转交与你。”
他说着又看向史艳文：“史君子，你既一路奔波，便先好生休息。中原发生了许多事情，吾将慢慢告之于你。”
“诶呀——”公子开明捧心状，“我难道不也是一路奔波吗，帝尊你偏心呢。”
偏心？梁皇无忌修道多年，尚且从未有过这般私心。只是潜意识的觉得史艳文从人世而来远到是客，到是忽略了自己这个魔返回魔世却不过月余。
史艳文眨了眨眼，只摇扇笑道，“策君自是能者多劳。”
二、
畸眼族背叛了修罗国度。
事发突然，梁皇无忌遣双尊前往镇压，畸眼族善战，虽不复元邪皇在世之时强悍，却也难以应对，修罗帝国一时陷入了内战，梁皇无忌不想这事愈演愈烈，亲身前往。
内战平定，梁皇无忌折返时又已经过去了许久。他抬头便望见了三月并升的景致，以及也在望月的云海过客。
这是梁皇无忌回到魔世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三月并升景象。红蓝黄三月并呈天空，月光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黑光，也不知史艳文望的是哪一轮月。
“梁皇先生，”史艳文察觉有人，忽然回身问道，“今日可是中秋节？”
“啊……”梁皇无忌按照返回魔世时的日子略作推算，“果然。”
魔世是没有中秋的。但是所幸，魔世虽未有金桂飘香，却独不缺这月亮。黄月正是人世之月的的影射，大约也够千里共婵娟。
梁皇无忌忽然想起久远前的灵界。
他活得太久了，自觉生离死别的人情事故看得淡了。何况他回魔世以来总是忙，离开得太久，重新熟悉修罗国度内部之余还要掌握沉沦海彼端的其他的国家。而这一刻，畸眼族叛变事件尚有后顾之忧，他却仍旧想到已经名存实亡的灵界。
其实名字不重要，他想到的是那些人。梁皇无忌想，史艳文也一定想起了他的家人。
“去年的中秋也是一个三月并升的景象，精忠尚在身侧，所以艳文便记住了。”史艳文大约是觉得这话开始得太过突然，又忍不住解释，“艳文听闻修罗国度陷入内战，特地从帝女精国赶来，不知现下形情如何？”
梁皇无忌叹气，“战况已经稳住，只是战乱中，幽灵魔刀不知被谁所盗，失落了。”
“幽灵魔刀？”
“是，幽灵魔刀是吾带回来，目的是彻底阻隔元邪皇散落在人世的遗物，现在被畸眼族人所获，总觉得心绪难宁……”
史艳文迟疑，“这……艳文想到了一人。”
“谁？”
“酆都月，当初他破坏了伏羲深渊，致使魔世开启，自那之后就不见人影，那时艳文便察觉他浑身魔气，艳文流落魔世之后，也曾找过他，同样不见人影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如果他取得了元邪皇的其余遗物。”
“是，这是最坏的情况。”
“啊……这样，我们也得先做好最坏的打算，史君子——”
这个最坏的情况在不到一个蓝月的时间里，不幸实现了——元邪皇复生，一战之下，双尊被擒，而战争方才开端，所有防备在这位千前年的霸主惊天动地的威能之下，土崩瓦解。
三、
这一次，平丘的蓝月到最后竟不复蓝色，它与红月一般无二，它是血月。
修罗国度魔兵的血。
“乾坤无忌，风雷受命……噗——”
“十地封止”的咒术并不能困住元邪皇多久，而邪眼开时，梁皇无忌已无力再施展法术。
这一战太过持久，梁皇无忌口溢鲜血，汗如雨下，自知灵元将耗尽。
太强了，无法估量的强。
元邪皇踏着血路向他走来，幽灵魔刀被他自身后缓缓抽出，带着不可逼视的光芒，在他手中，如同原生的脊梁一般匹配。
邪眼缚神之下，梁皇无忌动弹不得。他能感受到那刀锋越来越烈的温度，行将侵入他的骨髓。
修罗帝国，他身后的这片魔域，许多魔的信仰。梁皇无忌阖上了双目。他想，就跟灵界同样，他守护不了了。
哦，煞魔子口中理想的修罗国度他还记得。
莫前尘落在他怀里渐渐冷却的体温他还记得。
那年进攻中原战败时他身受重伤，伤势不亚于此刻，灵尊将手掌覆在他额头，轻声叹息。
还不能，还不能啊……
梁皇无忌霎时睁开双目，他看到一道纯阳罡气铺天盖地而来。
“辟邪烈日！”
元邪皇被震退几步，调转了刀锋面向来人。
是史艳文。
只有史艳文。
梁皇无忌又呕出口鲜血。这一次，是他所熟悉的史艳文而非云海过客。掌风送过来的距离尚有些远，他一身素袍被血光浸染，又或者是因为梁皇无忌眼角带血所以看什么都带着血色，却依旧光采夺目。
梁皇无忌对上他担忧的眼神，摇头示意自己无妨。
鬼飘伶随后赶到。然而即便了有驰援，在元邪皇的手底下也撑不到一刻钟。梁皇无忌决定横渡沉沦海求援之时，在万军从中，在腥风血雨的背景里，他再次看到那条身影以及他发出的浑厚的纯阳之气。
这个人带来的，不止是希望，还有一盏明灯。
即便战败也不灭的明灯。
有魔类如同梁皇无忌，亦有人类如同史艳文。
END
